Historical Controlvarite Method 历史控制变量法
1 Decoherence 殊途
3 Siegfried 大造
4 Urd 昼暮昏替
23-24
【本章(Urd 昼暮昏替)根据成本需要做出调整 各分章节已全部更新为印刷版本,与最初发布版本不同】
23
当莱因哈特终于从军务中得以解脱,得以离开阿斯加德,又恢复民间通讯,就收到了修米特对他从留涅布尔克处取得的通讯源文件的分析结果。对方告诉他,在所有传输记录中,有一个不属于军方已注册的服务器地址的奇怪字段。
“我解析过位置,指向阿尔特马克。”
听到这个名词,莱因哈特登时一惊,这正是李希特预订的会议地点——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那充满晦暗记忆的故乡了。
他不得不先去找李希特。借着为杨传递资料的名目,对方与他在学院的机房见面。背景中的超级计算机嗡嗡运行着想要将复杂的经济活动化为数字与公式的模型,也是一种绝妙的防监听障壁。
这段时间,格林美尔斯豪简风头正劲,麻烦自然也紧随其后。离奇传闻散播,说他麾下的留涅布尔克是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私生子,当年被不可言说的位高权重者迫害追杀,才不得不举家流亡至同盟。更奇异的是,当事人居然视若无睹、放任自流。这样下去,自然对老人及麾下所有人都不利。
宪兵总监克拉玛被革职调查后,他的位置就成了各派系争夺的焦点。留涅布尔克夫人的哥哥、现内务省警察总局次长郝典贝克伯爵是立典拉德支持的热门人选,这下也不免被连累。
听过他的简报,李希特辩解道:
“别看我啊,这和我们可没关系。也许是帝国情报部门为了忽悠留涅布尔克逆流亡编的胡话,他却真信了;也许他明知是谣言,却为了野心顺势而为;也许是格林美尔斯豪简的对手攻讦你们的手腕……但是,留涅布尔克为何不至少表面否认?他不会真以为可以拿这当政治资本吧?”
“不,是为了自尊。”
留涅布尔克对钱色毫无兴趣,却对自认为的正义、权力与控制欲十分执着,莱因哈特这样说明着。
“反而很麻烦的类型……吗?”
李希特苦笑,
“看来你在前线没多久,已经把这家伙摸透了。怎样,我说的那件事,有什么斩获吗?”
——修米特对留涅布尔克传出的不明信息逆向解码的结果,指向他们即将举行会议的阿尔特马克。
但是,莱因哈特产生一瞬间的犹豫,未将这一信息托盘而出。
如果说留涅布尔克的真实动机成谜,那又如何证明李希特的可靠性呢?即便是肯定的,那他周围的人又是否可靠?为什么他们的动向似乎总是能被帝国情报部门所掌握?
接着,李希特谨慎而郑重地递给他一叠资料。
“对了,这是‘瓦萨勒’帮你查到的东西……”
那文件夹里,死亡证明、解剖报告、甚至尸检照片都应有尽有,对方说,
“很遗憾,大概可以确定,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孩子,多年前就在被遣返帝国的途中去世了。”
在同盟轰轰烈烈的驱赶间谍的运动中,同盟负责运送被遣返者——包括其未成年骨肉——的费沙承包商克扣经费,帝国方面又拒不接收,这些船就被雇来的船员遗弃在费沙境内的亚空间跳跃隧道内,用尽本就不足的燃料和补给,最终失去下落。同盟相关部门怕被追究责任和引起舆论,一直掩盖,最近承包商遭到调查才被曝光。秘密调查仍在进行中,可能永远都不会公开……
各种死者和其照片年轻军医见过要多少就有多少。但费沙检察机构对这些最终被发现于时空罅隙里漂流的幽灵船的调查报告,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见自己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挡住最上面那亚麻色头发的婴儿的照片上,他闭上眼睛,将它翻了个面,覆盖住其他孩童的遗容。
他像垂死的病人深呼吸着,几个轮回后,听见自己说:
“阿尔特马克,我可以帮你们。就这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许是一时的义愤和悲怆,要寻找出口,证明这么做的自己,还是活着的。
“果然还是要拜托你了。主要负责的是当地小组,只是请您作为接应……”
李希特如释重负,帮他把那些资料装在一个公文包里,交给他,拉上拉链,好像方才的惨剧就不存在了。甚至这只是李希特的一个计谋。在莱因哈特看来,此刻对方那文质彬彬的脸,简直和恶鬼一样可怖。
走出经济学院,多年以来他第一次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您为什么要做医生呢?
那老人的问题又响起来。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坐上环城速轨。这条线路漫长的几百多站,就是不到蓝栎道。他看着自己手上的纱布,想着不如先去三医换个药,或怎样都好,只要能逃避回去面对杨一直挂念的那孩子的凄惨终局。
24
他在实习医生的休息室里,被好久不见的林叫住了,她身后的斯坦普提着一个藤条篮。女孩从里面拿出自制的果酱罐头分发给同僚和同窗,还多塞给莱因哈特两瓶:“上次音乐会,杨老师让我们坐前排的位置,非常感谢!”
对方原本及腰的麻花辫被剪到只有耳根短,蓬松起来,显得脸更加浮肿。接着,他隐约看到对方后脖颈有一条深红色的竖直疤痕没入领口,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不像是事故而是……
正想着,女孩以她的最高音量,生涩地对室内的人们道:
“感谢你们之前为我仗义执言……但是请不要为难老师。都是我的错,不是他的话,真的就要被逼嫁给从没见过的男人了。”
女孩揪着裙边:
“我不希望我因为我的身体、性别和出身就被特殊照顾……请大家把我当成健全的人对待。我一定会及格的。”
两个以为自己当了骑士的大男孩,这下都有些羞愧。但莱因哈特却觉得自己缓过来一些了,问恪尽职守地当着保镖的斯坦普:
“教学医院……”
“什么?”
“教授在你们那儿的教学医院,有很多林这样的孩子吗?”他捏着手里的公文包,问。
最终,他还是磨蹭到快近家门的集市,期间停下数次,强迫症般地确认李希特给他的文件被放在公文包的带指纹锁的夹层里。肉铺的老板娘热情地想招揽他的生意,他也没听见,直到对方恼羞成怒地诅咒起他来:
“你中了什么邪?是踏入修罗场了吗?!”
那满身血污腥臭的屠妇,脸颊上猪血都要流到一口黑黄的龅牙中,嘲笑的话倒十分应景。在莫名和愤怒之中,他过了半晌才认出那是克劳希很久没扮的屠妇“艾尔多斯太太”。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差点忘记了这个身份的存在,不由担心对方境遇。二人假意砍价的间隙,他将“黑色枪骑兵”的调查简述给对方,说:“我看,关键是上尉当时是不是在机库里看到了什……”
“不准和任何人提我让你查的事。”
对方突然打断他,
“下个月婚礼,不要来,全家都不要来。”
“什么?那不是个‘工作’吗??!”
对方一刀下去劈断一个牛骨,露出了罕见的无奈,竟然絮絮道:“我果然和我母亲是一样的白痴,明明打掉就好了,但是……”
莱因哈特眨眨眼睛,视线往下,落到那污秽的黑胶围裙腹部的微微隆起。
“……但是我办不到……我办不到……”
“他有强迫……”
“只是意外,我们都喝高了。职业风险。”
“如果不能养就别……”
他提高音量,被惊动的路人以为是二人砍价,漠不关心地又回到自己手上的事。克劳希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请您帮助我,医生。”
那声音非常遥远,那双眼睛里的水光却栩栩如生。对方不曾露出过这等的绝望和慌乱。
“如果我们发生什么事……那家伙……不,那家伙的朋友夫妇是可靠的好人……”
突然间集市尽头哨声大作,巡城所来收缴违章摊位。对方像其他奸商闪电般地卷起摊位,夺走他手里的大额纸币,和其他小贩一起落荒而逃前,最后说:
“……米达麦亚,对,好像是叫米达麦亚。”
对方丢给他的装牛排的塑料袋里还另有一个黑胶袋,里面是她答应给杨找的、去地球的身份证件和通行批文。
过了半晌他仍不能消化方才的讯息,但还是终于站到蓝栎道的门口了。
当下最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告诉杨那孩子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或者如何解释他情报的来源?
他想起出发前他们有关要不要告诉卡特萝捷实话的讨论,自己实在是太过幼稚了。
这样的实话,轮到他自己,也一辈子都不想去和杨说。
相比之下,几天前刚知道杨又被关起来的焦虑和怒火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他也知道杨的这种天真,就算再争吵也永远不会有什么改观。
——就像他永远没法早睡早起,永远不记得将散放的文献资料分门别类放置整齐,永远会把脏袜子扔在屏幕上,永远会乱扔遥控器而找不到……
而且若换成是自己在现场,说不定会有更“天真”的反应,第一个跳出来和“白手套”干架……甚至在更早,姐姐差点被夺走的时候他就会……
也许下一次出征就是永别,也许下个星期留涅布尔克的阴谋就会摸上杨的后颈,也许下个月旧疾就会复发将他击倒。相较之下,打开家门后,又面对如同宇宙黑洞般混沌的房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结果进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客厅整洁得闪闪发亮,让他以为自己要不是癔症发作,要不就是还在做梦。